文 | 马晓霖

 

1月2日晚，土耳其议会以325票赞成、184票反对的表决结果通过授权土耳其政府向利比亚部署军队的议案。根据该议案，土耳其军队在利比亚的部署时间将为一年，土耳其政府将决定出兵时间以及部署军队的规模和范围。如果付诸实施，这将是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以来，土耳其第三次单独在境外用兵，也将是土耳其自共和国建立近百年来首次跨越地中海动武，还将是奥斯曼帝国因战败将利比亚拱手让给意大利108年后，土耳其军队重返非洲土地。巧合的是，与土耳其关系不睦的希腊、以色列和塞浦路斯当天签署了东地中海天然气管线项目协议。这两个事件表明，围绕东地中海的地缘影响和经济利益多国博弈正趋于白热化。

 

土耳其总统府发言人、外交部长等高官明确表示，出兵利比亚旨在维护地区稳定和本国在地中海与北非的利益。希、以、塞三国在雅典签署的多边协议约定，未来五年将投资60亿欧元建设1900公里的管网，将以色列和塞浦路斯在东地中海开采的100亿立方米天然气，经希腊和意大利输入欧洲，解决欧洲天然气供应缺口。希腊总理齐普拉斯强调，三国不仅签署互惠协议，还结成战略联盟应对日益增长的安全需求。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盛赞该协议将带来巨额资金，并有助于以色列与阿拉伯邻国签署的和平协议。

 

观察家们注意到，土耳其议会大多数反对党原本抵制出兵利比亚，但是，东地中海三国结成能源和安全联盟，促使部分反对党改变初衷支持军事介入利比亚，争夺东地中海的海洋资源特别是油气资源，并巩固土耳其作为地中海大国的地位。自2009年以色列和塞浦路斯在美国协助下于东地中海深水区陆续发现规模庞大的天然气田后，黎巴嫩、埃及和希腊等国也陆续加入东地中海油气田勘探与开发，形成一个超越地缘分歧的新利益共同体，并将土耳其排除在外。

 

但是，复杂的中东局势、关系格局特别是利比亚战争给土耳其提供了绝佳机会。利比亚自卡扎菲政权倒台后部落争霸，外力竞相介入，逐步演变为两支主要力量分庭抗礼，东西对峙。一支是控制首都的黎波里并获得国际社会普遍承认的民族团结政府，另一支是以第二大城市班加西为据点、由军事强人哈夫塔尔领导，并受到俄罗斯、埃及、阿联酋等支持的东部国民代表大会。去年4月，哈夫塔尔在南方部分部落及卡扎菲旧部支持下，围攻的黎波里并试图推翻民族团结政府，但是，民族团结政府在土耳其和卡塔尔及部分西方国家支持下，利用地理之便成功遏制了东部叛军攻势，双方在的黎波里外围形成拉锯与僵持态势。

 

2019年11月27日，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与土耳其突然签署《安全和军事合作谅解备忘录》以及《海洋管辖区限制谅解备忘录》。这是双方各取所需的战时交易。政治和军事上，几乎提前葬送东部力量及背后支持者颠覆民族团结政府的图谋，加大了土耳其的控制力；外交和经济上，更让希腊、埃及等深感切肤之痛。土耳其跨海插手，使这场继叙利亚之后的第二场中东之战更加复杂微妙，而双方私分“海产”并酝酿跨海出兵救援，更发酵出巨大的外交涟漪，加剧了东地中海博弈。

 

根据备忘录，土利政府单方面将分别自称的经济专属区宣布为海上共同边界，而这条仅长18.6海里的边界线及附带权益，以及允许土耳其勘探开发东地中海油气资源等条款，导致土耳其直接切分了希腊与埃及的地中海权益蛋糕。随后，希腊驱逐土耳其大使。埃及则举行大规模海上军演并公开力挺土耳其库尔德分离主义势力。土耳其跨海南下并在东地中海扩大控制力，以及土希关系再次紧张还引发美国、欧盟乃至俄罗斯的不满，致使其陷入新的矛盾漩涡和多方夹击。即便如此，因为国家核心利益所系，土耳其依然做好随时出兵利比亚的法律和兵力准备，确保对东地中海的地缘影响力和海洋资源掌控。

 

土耳其是否最终出兵已不是政治决断问题，而是技术与时机问题。目前看来，作为北约人口最多的成员及环地中海军事强国之一的土耳其，只有美国和俄罗斯有实力阻止其挥戈南下，但也不排除希腊、埃及乃至以色列或联手在海上制造障碍的可能性。有分析认为，土耳其也许通过放弃叙利亚的伊德利卜，允许俄罗斯协助大马士革收复叛军最后据点，换取在利比亚问题上的让步，但是，美国及其地中海诸多伙伴会坐视土耳其军队进入利比亚并控制东地中海吗？

 

文章原载于《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