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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5日,巴勒斯坦与以色列和解文件“奥斯陆协议”在白宫签署27周年纪念日之后两天,阿联酋、巴林与以色列在同一地点签署历史性和解文件“亚伯拉罕协议”。与白宫欢庆场面对应的是,巴勒斯坦主和派的强烈谴责及强硬派的火箭泄愤,是多数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的沉默,是土耳其、伊朗、黎巴嫩真主党和也门胡塞武装等非阿拉伯大国及什叶派阵营力量的各种诅咒。这种“新人欢笑旧人哭”、有人欣喜有人愁的复杂态势表明,建立在“奥斯陆协议”废墟上的“亚伯拉罕协议”,不可能甩掉巴勒斯坦而带来全面持久的中东和平。
 
当天,阿联酋、巴林分别与以色列签署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双边协议,三国还签署一份三边文件,这一揽子协议被统称为“亚伯拉罕协议”,寓意一神教鼻祖亚伯拉罕的后代阿拉伯人与犹太人“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作为总导演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不仅以见证者身份签名,还激动地宣称“黎明在和平中到来”。另一个赢家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形容“这是以色列历史和中东历史上的重要转折点”。
 
尽管阿联酋和巴林声称与以色列实现历史和解有助于巴勒斯坦问题的解决,“亚伯拉罕协议”的总基调却是绕过巴勒斯坦这个坎而寻求阿以和解,建构没有巴勒斯坦的中东和平。在以色列没有对巴勒斯坦做出必要让步前,阿联酋和巴林打破阿拉伯联盟基本共识而对以媾和,并有可能被阿曼乃至摩洛哥等国家跟进,这一势头使少数分析家断言,时代已变观念已改,以色列与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全面和解的春天即将来临。
 
实现中东和平的任何努力与进步都值得肯定,但是,不能高估“亚伯拉罕协议”的示范价值和引领意义,更不宜断言中东全面和平大幕已经拉开。
 
“亚伯拉罕协议”好戏连台,确属大手笔。这是特朗普“先破后立”外交政策的最新试验,是他不按常理出牌而以奇制胜的外交斩获,也是既服务于特朗普竞选连任又有助于内塔尼亚胡巩固政权的精心设计。同时,阿联酋和巴林能与以色列走到一起,既是两国独特国情及对以联系密切发展需求使然,更有绑定美国及配合沙特阿拉伯防御性战略的考虑。
 
本质而言,这笔交易是美国、以色列和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建构“中东版北约”联手对付地区战略对手的安全安排,也是地区力量长期互动和地区关系震荡互构的结果。
 
然而,“亚伯拉罕协议”未必能名副其实地实现亚伯拉罕子孙的全面和平,它更多的是部分政治家的权力游戏,或者说是部分统治家族御敌维稳的利益置换,也许生逢其时而顺水推舟,但并没有改变中东的地缘面貌和文化基因。在有20多个国家、四五亿人口和以阿拉伯、突厥及波斯三大民族为主的中东及伊斯兰核心区域,在这个尚未摆脱泛民族主义和泛宗教主义的地区,以色列或犹太民族始终是“熟悉的陌生人”,巴勒斯坦如果问题得不到公平和持久解决,根本无法由上到下、由点及面、由外到里地实现真正的全面和平。
 
赞成阿联酋、巴林与以色列媾和的沙特迟迟不愿站到前台引领新潮流,本身就说明其作为阿拉伯和伊斯兰大国的政治与战略审慎,因为无论领导与精英阶层怎么看,中东街头朴素的民族和宗教情绪依然浓厚。1951年,约旦创始国王阿卜杜拉因与以色列建国者暗通款曲而殒命耶路撒冷。1978年埃及与以色列达成和解,导致被阿拉伯大家庭孤立十年之久,总统萨达特3年后被刺杀。1993年,巴解组织与以色列秘密达成“奥斯陆协议”,立刻引发内部分裂并延续至今。1994年约旦与以色列建交,从此政权合法性一直被激进团体质疑……几十年来,埃以、约以邦交正常化仅仅维持在政府层面和反恐秘密合作,民间正常交往迟迟没有到来。
 
土耳其和伊朗抵制片面对以和解,在于要紧勒“巴勒斯坦是伊斯兰土地、巴勒斯坦人是穆斯林兄弟”这两根缰绳,以履行宗教义务之名介入中东问题而行本国民族主义之实,分别重现奥斯曼帝国与波斯帝国的历史荣光。因此,“亚伯拉罕协议”也许扩大了阿以和平阵营,却也刺激和强化了非阿以视角的阵营冲突。
 
无视巴勒斯坦利益的中东和平是一种幻想,因为巴勒斯坦问题引发的地区冲突与博弈依然存在,甚至更加激烈并刺激反犹、反美和反西方思潮,发酵出新的极端、暴力乃至恐怖主义,可能使一时光鲜的“亚伯拉罕协议”最终有名无实或名存实亡。
 
对巴勒斯坦而言,既然将和平谈判作为战略选择,如果不愿意眼看其他阿拉伯国家因耗尽耐心而进行“越顶外交”,不愿意看到“以土地换和平”被逐步抛弃,不愿意重复被边缘化和被工具化的历史悲剧,就必须尽快实现内部和解并统一立场,无条件重返和平谈判,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文章原载于北青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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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霖

马晓霖

197篇文章 247天前更新

著名国际问题学者、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西溪学者(杰出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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