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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晓霖 

著名国际问题学者、浙江外国语学院

西溪学者(杰出人才)、环地中海研究院院长    

3月15日,是叙利亚危机爆发十周年纪念日,因为这场危机很快演化为延续至今的战争,这一天也成为标志叙利亚战争爆发的苦难之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叙利亚战争已使万千将士殒命黄沙,更有众多幸存者难以解甲归田,无数离乱人难以回归家园。在时间纵轴和中东棋盘横轴构成的坐标系上审视延续十年的叙利亚战争,依然很有现实意义。

2011年1月中旬,“阿拉伯之春”风潮从“北非花园”突尼斯突然爆发,并迅速向利比亚、埃及等周边国家蔓延后,很快又波及阿拉伯半岛的也门、巴林和沙特阿拉伯,最终将长尾扫向沉寂多年的叙利亚。随着突尼斯本·阿里政权29天崩溃和埃及穆巴拉克政府18天垮台,整个阿拉伯世界进入二战后最为动荡的时期。

当年4月初,22个阿拉伯国家半数以上爆发不同程度的群众运动和政治派别运动。尽管叙利亚被“阿拉伯之春”政治和社会流感击中,尽管国家危机起因几乎类同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和也门,但是,由于危机爆发相对滞后以及地缘位置敏感而独特,整个进程很快从街头运动脱轨而拐入传统地缘博弈之路。

2011年晚些时候,笔者曾做过两个预测:其一,这场以阿拉伯世俗国家政权更替为主要特征的街头运动,将在大马士革出现拐点,无论其政权是存是亡;其二,如无大国制衡,西方将在叙利亚上演利比亚脚本并推翻巴沙尔政权。当时,沙特阿拉伯主导的阿拉伯国家联盟联手英法驱动的北约,通过武装干涉在利比亚轻松实现改朝换代后,又将矛头锁定伊朗的战略盟友叙利亚,为这张多米诺骨牌的可能倒下投射出巨大阴影。

但是,在联合国安理会决定叙利亚危机走向的决议表决前夕,克里姆林宫临时决定不再投弃权票,使干涉阵营变更叙利亚政权的如意盘算落空,进入大选之年的美法当局狐疑踌躇,叙利亚政府逃过一劫。

叙利亚的悲剧与哀歌在于,完全变成了大国势力争夺势力范围之战、国际恐怖主义与反恐怖主义之战、伊斯兰阵营教派之战、民族分离主义与反分裂之战、伊朗与以色列的代理人之战以及地区霸权的山头之战等多重战争叠加的复合型战场,叙利亚人民成了巨型绞肉机上的鱼肉。

这场多国多方卷入而被称为“小型世界大战”的中东不义战,成为人类进化史又一个在线直播的悲剧和耻辱。两千多万人口的文明古国先后半数人口流离失所,560万人沦为难民,100多万人漂泊海外。这方写满历史传奇的狭小土地,被战争机器反复耙犁碾压且瓜分成大小不等的各方控制区。38万人死亡,150万人终身伤残,250万儿童失学,1300多万人急需救济,2500多亿美元重建资金需求无从化缘……

叙利亚战争从“阿拉伯之春”蜕变为“阿拉伯之冬”的极限版本和政治寓言,表明良好初衷未必缔结善果,民主、民权和民生革命的龙种因水土不服和基因突变而异化为祸国殃民的政治跳蚤。叙利亚“小型世界大战”直观而残酷地揭示出中东复杂且积弊颇深的政治、种族、宗教、文化和土地纠纷,以及地缘光谱斑驳杂陈且复杂多变的顽固特质。

叙利亚战争的教训颇多,也值得长久思考与探求。至少可以明确的是:民生乃固国安邦之本,也是政权合法之基和治理核心诉求;民生不保势必民意缺失,民意缺失势必人心失和、人心思变甚至人心思乱;苍蝇不叮无缝蛋,政权危亡基本始于本体和内乱;内部失序失和一旦借力外邦或被外力所乘,民族与国家的命运就难以自处自决。

叙利亚战争十年,依然无望彻底结束。有人曾悲观地断言,“叙利亚已死”,意即旧叙利亚不复存在,甚至统一的叙利亚也将不再。从哲学角度看,叙利亚的确不会一成不变,叙利亚今天必然不同于昨日或明日,但叙利亚最大的悲剧是,过往十年充满血雨腥风和悲酸痛苦,未来依然不知何时得见诺亚方舟靠岸时悬挂天空的彩虹。

(2021年03月20日  北京青年报A02)

原文链接:

http://epaper.ynet.com/html/2021-03/20/content_371609.htm?di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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