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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防部2月25日发表声明说,美国当天空袭了叙利亚东部伊朗支持的民兵组织多处设施。这是拜登入主白宫后美国的首场军事行动,以此对美国驻伊拉克目标近期遭遇火箭袭击进行报复。
 
在美国与伊朗就何时及如何重返伊核协议进行密切隔空喊话的关键时刻,这场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惩戒性空袭,再次印证了一句判断——“没有意外就不是中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中东近期不可能再发生大规模的地区战争。
 
回头看,2020年的第一场中东血案,也发生在美国与伊朗之间:美军于当年1月3日在巴格达郊区发射5枚导弹,对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将领苏莱曼尼“定点清除”。几天后,作为回应,伊朗向驻有美军的两座伊拉克军事基地发射导弹。
 
连续两年,美伊两大宿敌均以有限军事较量开启新的一年,两国的博弈很大程度上将依然影响中东诸多热点走向及关系格局变化。
 
2021年既是“阿拉伯之春”爆发10周年,又是冷战体系解体30周年,这使得我们可以从两个时间轴的纵深,审视中东形势变化与走势。
 
大国博弈与美国中东政策
 
从某种角度看,美国与伊朗的可控武装冲突体现了双方对地区话语权,或者说地区格局塑造力的争夺。近两年,无论是大选年的特朗普政府,还是刚刚入主白宫的拜登政府,都用重拳出击的方式为美国立威,差别只在特朗普更突出“美国第一”,拜登更强调“美国归来”,而美国归来的最直接表现,莫过于在中东用枪炮发声。
 
现代中东地区不存在“门罗主义”,因为单一大国,即便是超级大国也无法一手遮天。中东20多个国家间,敌友亲疏关系转换快速而无常,而中东的地理位置和地缘分量又吸引了域外大国麋集,成为狮群逐鹿之地。
 
冷战时期,美国和苏联以超强实力和深度加入中东热战,迫使地区国家选边站队,进而形成相对而言泾渭分明的阵营对立态势;冷战后的大国治理供给不足,中东国家被压抑已久的内部张力得以释放,形成边界不清、底线模糊、组合错乱乃至朝三暮四的功利主义地缘时代特征。
 
新世纪后相继发轫的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和金融危机相继或叠加严重透支美国家底,迫使奥巴马政府开启战略大收缩,将重心向亚太转移,并在特朗普任内形成更明显的“回卷主义”和孤立主义战略。尽管如此,但美国依然不想放弃霸权地位,也自然不会舍弃大国必争之地中东,由此形成延续十多年的欲罢不能和欲走还留的矛盾态势。
 
但是,确保核心盟国安全、确保能源畅通、避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泛滥、防止恐怖主义失控,依然是美国两党政府中东政策的共识和基石,也必然是拜登中东政策核心所在。目前,“更加平衡的中东政策”,成为外界分析美方动作的常见表述。美国国务院3月1日表示,美国与沙特关系重要,美方正在“重新校准”双边关系,但不寻求关系破裂。
 
尽管俄罗斯在叙利亚战争博弈上占得上风,甚至在“后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战争中比美国更有存在感;尽管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建设、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等,强化和牵引着世界经济复苏,也增进了与中东国家的关系;尽管英国和法国乃至德国等欧洲大国都试图在中东重塑昔日荣光,但中东依然难以改变美国“主唱主打”的基本现实。
 
伊核协议重续的可能性
 
中东最大的长期热点是美伊关系,无论从爆发战争的潜在风险还是现实冲突的影响幅度看,都是如此。奥巴马否决小布什“邪恶轴心论”,强调尊重伊朗政治制度及和平利用核能的天然权利后,美伊关系发生历史性转圜,并以2015年签署伊核协议达到高潮。
 
但是,2018年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核协议,随后提出全面消除伊朗战略威胁的“蓬佩奥12条”,并辅以“史上最严”制裁,试图将伊朗打回原形,成为一个普通或“正常”地区国家,而非势力扩张到地中海和红海的“地区超级大国”,这导致伊核协议名存实亡,中东核扩散与常规战争风险再起。
 
伊朗利用国际社会遏制核扩散共识以及美国国内政治博弈,尤其是美国2020年总统选举,坚持战略忍耐并终于等到特朗普下台。为了尽快促使拜登政府重返伊核协议,伊朗早已开始积攒“筹码”以便向白宫“讨价还价”,包括重启和提高浓缩铀产能和丰度,强化弹道导弹能力,利用一些武装组织“骚扰”美国及其地区盟国设施,乃至扣留韩国油轮以打破美国“长臂管辖”从而解冻资金。
 
伊朗的姿态严重刺激以色列的安全神经,以色列释放战争信号则又刺激了想减少中东投入的美国。于是,拜登政府不断释放信号寻求与伊朗重续协议,其他参与方又热心牵线撮合,“伊核协议破镜重圆”由此成为2021年最值得期待的看点之一。当然,美伊新的有限冲突并不表明双方将走向战争,因为谁都无法承担后果,军事摩擦副线的较量,只为和平谈判的主线服务。
 
猜透和猜不透的
 
在大中东棋盘上,近年并行着四场战争:西亚地区的叙利亚战争和也门战争、北非地区的利比亚战争和中亚地区的阿富汗战争(美国学界将阿富汗纳入中东区域)。由于战争规律本身的作用以及2020年疫情的意外“降温灭火”,四大战场总体走向熄火停战方向,并有望在2021年延续这一势头。
 
叙利亚战争在2018年就进入尾声,除西北部伊德利卜省尚未完全收复和东北部库尔德地区若即若离外,这个“小型世界大战”的第二阶段——叙利亚主权与领土统一战争进入漫长尾声,焦点已经转向域内外大国博弈势力范围、压制库尔德分离主义和以色列打击伊朗支持的武装力量长期化等议题。2020年叙利亚基本无战事,2021年可望延续这一事态。
 
也门战争自2015年全面升级,这个全球发展排名垫底的国家如今更加破败,不仅陷入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还充当沙特与伊朗、美国与伊朗的博弈棋子,也是恐怖主义与反恐联盟较量的新战场。但是,也门战争也让反恐之外的对立阵营陷入疲惫,2020年已无大规模冲突,2021年势必进一步降温,原因在于拜登政府明确反对继续涉足,并严控对沙特和阿联酋出口军火。美国撤销对胡塞武装的恐怖组织定性,以及美伊有意回归伊核协议的势头等,也将有助于局势趋稳向好。
 
“后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战争也是多方介入的不义之战,经过土耳其2020年直接军事介入并诱发埃及陈兵边境威胁后,局势出现戏剧性逆转,交战双方休兵罢战并组建联合政府,如不出意外,这种“由战转和”的状态2021年将得以延续。
 
阿富汗战争因特朗普政府匆忙与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而开启历史篇章,并带动塔利班与喀布尔政府举行首次直接对话,这构成了2020年的世界重要新闻。特朗普政府在协议中承诺2021年5月1日前从阿富汗撤军,如果拜登政府推翻撤军承诺,无疑将给塔利班撕毁协议重启战端提供口实。阿富汗能否保持向和态势,或在“五一”前后见分晓。
 
2020年中东地区最大地缘政治赢家非以色列莫属。特朗普出于助选的目的威逼利诱一些阿拉伯国家,使以色列一口气与阿联酋、巴林、苏丹和摩洛哥实现了关系正常化。
 
巴勒斯坦则在2020年经历了政策的过山车式调整,最初怒斥新一轮阿以“媾和”与“背叛”,乃至撤回大使,但很快又借特朗普败选之机,积极接受新现实,呼吁以色列重启谈判并为改善巴美关系创造条件。2021年巴勒斯坦内部重聚团结并达成选举共识,也为巴以重启和谈改善了内部条件。
 
 
期待良治的“春天”
 
2021年是“阿拉伯之春”爆发10周年,突尼斯、埃及和摩洛哥10年来局势一波三折,但总体态势平稳且继续在转型之路上艰难求索。也门和叙利亚尚未摆脱那场“革命”带来的漫长寒冬,良治的春天还遥不可及。曾躲过“阿拉伯之春”政治大流感的苏丹、阿尔及利亚在2019年经历“重感冒”后,2020年总算有所“退烧”,但是,经济复兴和国家繁荣之路同样曲折不平。
 
一直战乱或动荡不定的黎巴嫩和伊拉克2020年也曾爆发街头革命,再次展现民生艰难的巨大政治风险。致力于摆脱“油瘾”的阿拉伯产油国也经历着疫情肆虐和油价走低的双重考验,所幸这些国家家底厚,因此维持了难得的和平。土耳其和伊朗两个非阿拉伯大国,已不再满足于埋头发展而是更多地参与地区格局、秩序和规则的塑造,2021年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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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载于环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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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霖

马晓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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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国际问题学者、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西溪学者(杰出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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